文思韩 on Nostr: 士兵长站在海边，望向远方。 ...

士兵长站在海边，望向远方。

一行人中，只有最谨慎的他没有踏进海水里。

名叫海的蓝色果冻延伸向远方，犹如一条巨大的舌头，可疑地一次次伸上来舔舐陆地。

镜头推上士兵长的脸。戒备、担忧、温柔、祝愿，对不确定未来的深沉决心，犹如异色墨水被搅动，沉淀在那双灰蓝眼睛里。

他微眯起眼，睫毛的阴影在白皙肌肤上跳动。而后他转头，望进镜头的方向。

时光仿佛定格。三秒后，韩吉喊：

“卡！”

各部门松一口气，除了涛声和海鸟振翅声，片场开始有了响动。利威尔猛地闭眼，他有十秒以上镜头迎着太阳，还要保证表情好看，眼前早是一片眩光。他忍耐着没揉眼睛，走到监视器边。

“给我看看。”

他和韩吉、副导演莫布里特凑在一起把刚才镜头看了一遍。利威尔转向镜头时完全看不清东西，所幸还是成功给出一个看狗都深情的眼神，韩吉十分满意。

“我觉得这条就可以。利威尔觉得呢？”

“保一条吧，明天我就离开这个外景地，补拍很麻烦。”

“那就再来一条。加油！这个镜头结束，你就杀青了。”韩吉叹气，“真羡慕你。”

身为总导演，立场不允许她抱怨更多。利威尔一笑，走回刚才定位的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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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部五字IP大爆剧连载十年，正在拍第三季，第四季筹备中，打算背对背开拍。刚接下士兵长这个角色时利威尔还默默无名，如今这部剧送他两顶影帝桂冠，数不清的各色荣誉与机会接踵而来。

实话说利威尔很为难，他只想演戏，别的事都不重要。但身在圈子里，有些他不喜欢的事也必须要做。

导演韩吉是主演之一，第三季起接过导筒。韩吉逢人喜欢说自己是某高校肄业，实则是博士后没读完，从学术跨界到戏剧再到影视。利威尔与她私交很好，眼见韩吉辛苦，生出帮她分担的念头。

他戏份杀青后站在场边看着韩吉补完妆走到镜头前，拍完她的最后几个镜头。随后天光不配合，众人收工，韩吉叹一口气，大字倒在沙滩上。

“你真的明天就走，利威尔？制片定了这个外景地，就是想让大家多腐败几天。”

“四眼，你不是把第四季选角的事丢给我了吗？”利威尔抓起一把沙子洒在韩吉身上，“选角导演联系我，有个派对要我一定去参加。”

“拒绝他嘛。”

“拒绝过太多次。他知道我杀青日期，逼我无论如何赏光。”

利威尔又挖了一把沙子撒在韩吉身上，海边夜晚，沙子冷得很快。韩吉坐起来，一把扯下戏服的眼罩，湿漉漉地看着利威尔。

“辛苦你了。我知道你最讨厌那种玩咖的场合。”

“我可能会喝点酒，药是不会碰的。保证在你回去前完成初选，你就放心吧。”

“太可靠了。”

“不然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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利威尔公务舱回国。运气不好，行程被泄露，机场粉丝围堵，虎视眈眈盯着每个戴口罩的矮子。利威尔好歹应付一通，坐进保姆车时身心俱疲，一口气叹了半分钟，预感到今晚要喝醉了。

其实以利威尔资历地位，已经自律得可怕。他曾独来独往，烟酒不沾，但在埃尔文·史密斯导演财富自由退圈后再也没人保护他。现在他还要帮韩吉，也只好和光同尘。

走近派对别墅，选角导演把利威尔熊抱起来贴面亲，“亲爱的士兵长！”

利威尔心底觉得用角色名称呼演员是惊人的厕品。但他只是微笑了下。

“刚下飞机。韩吉也想来，实在走不开，跟我闹了半天。她让我向你问好。”

“好说。快来，利威尔，这位是我的好朋友……”

利威尔被夹在腋下当成社交货币兜售一圈，选角导演才肯放开他。所以利威尔最讨厌这种场合。

他闷闷喝了半杯，期间不得不和多人寒暄，暧昧地拒绝种种请求。戴兔子面具、穿恶俗兔女郎或兔男郎装的侍者端着酒和小食，在无聊浮华的客人间穿行。

利威尔本人酒量普通，一大杯混烈酒的啤酒就能让他断片，心情不好时尤甚。他上一顿飞机餐吃在十几小时前，在这里只吃了一点蜜瓜，感到反胃冲进厕所，却吐都没东西吐。

出来漱口时，旁边递来一杯薄荷水。利威尔接过那杯水漱口吐掉，哑着嗓子，“谢谢。”

这里是男盥洗室，侍者自然是兔男郎。他身边的金发兔男郎胸大腰细，穿高跟鞋更显腿长得出奇，两眼戴假面，利威尔一瞥间，只对那张蓄着毛茸茸髭须的嘴留下印象。

兔男郎开口：“利威尔先生，需要药吗？”

利威尔眉头皱起，恶感顿生。“我不要。”

“我是说解酒药。”

“解酒药也不用，我马上就向主人告辞。”

“哦。那您开车了吗？我帮您叫代驾。”

“没开车。我叫车回去。”

“您这样的公众人士住址不该泄露。能否允许我开自己的车送您？”

“谢谢你的好意，但不用，有专门的公司会派车来。”

利威尔烦不胜烦，口吻越来越冷。

他成名十年，喜欢男人在圈内不是秘密，总有这种货色仗着有些风骚的资本，妄图一夜攀缘。利威尔不懂事时操过几个，最快的第二天早上他们便会说自己有演艺梦想，要求利威尔给他们角色。偶有几个要读法学院或医学院还助学贷款的，更是直接手心朝上，向利威尔要钱。

利威尔向外走去。兔男郎急急追上来，面具一摘，露出焦灼的浅蓝色眼睛。这人蓄络腮胡，初看熟男气质，眼睛却泄露出年轻。

“利威尔先生！我是您的影迷。”

利威尔心说：来了。他见惯这种事，已经猜出下一句：我一直喜欢您的作品，尤其是五字IP。听说五字IP第四季正在选角，我是个演员，有个角色简直为我量身打造，我想请您给个机会……

“我一直喜欢您的作品，尤其是五字IP。阅读原作时就觉得有个角色我很喜欢，也有信心将之诠释好。我给选角导演投了简历，已经通过初选，如果您能给个机会……”

利威尔看着兔男郎的脸。被他看着，青年的脸泛起一层红，说话也开始磕磕绊绊。

“……我叫吉克·耶格尔，听说兽之巨人这个角色的试镜由您主导，因为这个角色与您扮演的士兵长对手戏吃重。我写了些对这个角色的理解，”吉克在乳沟里掏了一阵，掏出两张湿乎乎的纸就要递给利威尔，“如果您有空过目，最好能指导我几句……”

利威尔洁癖严重，只觉得不可思议，当然不肯碰那些纸。

试镜流程只有严格才能保证公允。如果所有演员都像吉克这样使用场外功夫，镜头前的公平竞争还有什么意义？

翻腾在胃里的恶心愈演愈烈。利威尔缓缓抬头，看着吉克的脸。

“你叫吉克是吧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你为了得到这个角色，愿意付出什么？”

利威尔扫了一眼那两张纸，目光又移到吉克被黑漆皮背心裹着的胸口上。演员没有不会察言观色的，他的意思已很明显。

吉克松了口气，咧嘴笑了。他一秒都没犹豫：

“我什么都愿意付出。我真的需要这个角色。”

利威尔心中的冷嘲达到巅峰。兔男郎制服里包括假领子和领带，利威尔把吉克领带缠在手上绕了两圈。吉克温顺地弯腰，屁股高高翘着，若有似无摇晃着腰窝中间点缀的粉白毛球，故意用手臂把厚实的胸肌挤出一条沟。

“吉克。”利威尔说。“我有时候说我是演员，都觉得脏。就是因为圈子里有你这样的玩意。”

他猛地放手。吉克穿高跟鞋重心不稳，扑地跌在地上。利威尔跨过他，离开了盥洗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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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吉回国时利威尔没去接，两人直接在试镜地点碰头。韩吉晒成淡橄榄色，看上去倒是没有利威尔担心的憔悴，到底是在海边腐败了几天。

“赶快，今天搞定兽之巨人的人选。”韩吉拍桌催促，“迟一天就多烧投资人一天钱，我可不擅长谈追加预算。”

兽之巨人是第四季最受瞩目的新角色，原作形象又是个金发碧眼的白男，简历收了几千封，全世界白男演员都吻了上来，利威尔拼命才把人选缩减到个位数。

韩吉边翻简历边念叨，“利威尔，这事交给你果然是对的，我起初还怕选不到合适的人。兽之巨人回忆镜头里只十九岁，杀青时外貌四十九岁不止，不过回忆可以加滤镜，后期可以画老妆，我注意到你选择的演员年龄多在三十到四十之间……二十五岁？吉克·耶格尔，好耳熟的名字。”

利威尔沉着脸不想说话。他当然不是被吉克的场外功夫迷惑，而是看了一圈简历，发现吉克还确实能演。

“韩吉，你记得吧？三笠之前那部剧。”

“那部8集小制作？”韩吉挠头。

东洋打星三笠说起来算是利威尔的妹妹，只不过血缘十分疏远，去年拍了一部女主剧，三笠出演一板一眼的武斗派女警，搭档是个戴着追踪脚环协助警方办案的艺术品大盗。

她翻开吉克简历，果然看到那部剧，并注明：获某视奖的最佳男配提名。

利威尔低头揉眉心闷闷道：“我找来拉三倍速看了一遍。吉克·耶格尔拍那部戏时二十出头，角色四十岁，你知道二十演四十比四十演二十难得多。”

韩吉很有兴趣，“演得好吗？”

“一坨大便。不……客气点说不是完全没有优点，但基本上是大便，角色理解充满矫揉造作和自怨自艾，不过就算他对角色有自己的理解吧。”

“你对这吉克感情还挺矛盾的。”韩吉眼睛在镜片后闪，手指交叉撑住下巴。

“我承认我对他有偏见，因为一些细节。”利威尔言简意赅，“稍后对他的试镜我会退出，你把我当成最低分去掉吧。”

“你们发生了什么？我想知道。”

韩吉追问。但利威尔已经放下简历走了出去。

他走过走廊，去天台吹风，恰好与等候室第一个的吉克隔着玻璃对视。可能是为了贴角色，吉克今天整个人看起来更潦草了些，穿一件洗得泛白的灰色T恤笨重地坐在长椅上，看利威尔时表情近乎惊慌失措。

利威尔没再看他，直接走上楼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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评委共有五个人。吉克之后的人选，利威尔都尽职尽责给出自己的评价。

一天结束后韩吉在折凳上伸个大懒腰：

“利威尔觉得如何？”

“我已给出分数和意见，有几个确实不错。当然导演是你，最终由你决定。”

韩吉坐直，微笑着看对面的白墙，忽然开口：

“你觉得……士兵长和兽之巨人的关系，是怎样的？”

利威尔想了想。

“很复杂。两人曾分属敌我，结下血债，士兵长不可能原谅那头猴子。但大局迫使两人朝夕相处，从最后的结局看，似乎也不能说是纯粹的恨。”

“当然，当然。但五字IP是大爆作品，我们要为最广大观众的接受意愿考虑。观众喜欢士兵长，希望看到士兵长有情有义，不愿忘记昔日的战友。如果部分观众只能允许士兵长对兽之巨人的抱有一种感情，你认为会是什么？请用一个字……最多两个字回答我。”
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。那应该是恨……或是讨厌吧。”

“没错。”韩吉笑得眯起眼。“我觉得我至少要拍出这种张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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利威尔当时没懂——或许是内心深处不愿去懂韩吉的意思。所以过了几天，他看到确定人员名单内多了一条“兽之巨人：吉克·耶格尔”后，不禁眼前一黑。

他愤愤给韩吉发去消息：

“你就这么报答我，在我帮你干了那么多活之后？”

“利威尔，我知道你不喜欢吉克。但我们的目标是相同的，都是制作出最好的电影。”

韩吉打了一大段字，在利威尔面前野蜂飞舞，利威尔直接转了语音。

“我注意到你对吉克之外的演员没什么情绪波动。这不是说我不信任你的演技，我确信以你的水准，对一只猴子玩偶也能演出国仇家恨。但你比我更清楚，演技是种相互激发的东西，若你不恨他，他就不怕你。第四季特效繁剧，很烧预算，我没有太多时间等兽之巨人进入状态，只能利用你们间现有的张力。何况，吉克是个不错的演员，我相信你能引导好他。我们一起加油吧，利威尔！我一直想说，谢谢有你在我身旁。”

利威尔扔下手机，瞪眼看着天花板。

韩吉把话说到这个份上，已堵死他全部言路。

利威尔会收拾韩吉的，但不是现在。现在——现在他必须忍耐吉克，跟他共事，拍完两人间全部的对手戏，甚至跑完所有宣传活动。

直到那时候，他才重获让吉克滚蛋的自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