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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1-12 04:52:56

风灵 on Nostr: 米莱为证:自由主义绝非保守主义 风灵 ...

米莱为证:自由主义绝非保守主义

风灵

我们的经济学双语阅读课程最近在读哈耶克的名篇“为什么我不是一个保守主义者?”这让我想起好几年前,当时一些“中国保守主义者”天天宣扬保守主义就是保守自由,保守主义就是自由主义;哪怕哈耶克强调他不是保守主义者,那也不能作数,因为保守主义就是自由主义,所以哈耶克无论如何都是保守主义者;只有一种保守主义,就是英美的保守主义,中国也不例外,等等。各种谬论,层出不穷。

当时我也曾写文章参加辩论,但毕竟是纸上谈兵。那些“中国保守主义者”不管自己的理论多么漏洞百出,只管闭着眼睛反复念经就好。不过,现在有阿根廷的奥派总统米莱横空出世,让我们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例子,将这二者之间的区别表达得淋漓尽致,再不会有什么误解。

当今世界左倾是大趋势,只是偶尔有人打破惯例,而这些人往往是出现在保守势力仍然较为强大的英美,比如川普,他是保守派的代表,MAGA也是典型的保守主义的口号。而在目前的政治局势下,英美的保守派政党确实也纳入了相当多的自由主义者,或者说,自由主义者几乎别无选择,只能投保守派政党的票。因此,就有人趁机浑说摸鱼,号称保守主义就是自由主义。

然而,米莱显然是自由主义者,却显然不是保守主义者,更不是英美意义上的保守主义者。

哈耶克对保守主义的定义是“保守主义本身是一种反对剧烈变革合理的(很可能是必要的)、而且当然是普遍存在的态度。”保守主义者主要做的就是延缓变化的速度,而不是改变发展的方向,“保守主义通过减缓不可取的发展来抵抗目前的趋势,由此就可以算是成功。”

与此相反,自由主义者对要实现的目标有着清晰的认识,他关注的首先是到哪里去,而不是走多快或走多远,因此,自由主义者不反对进化和改变。“自由主义从来都不是一种向后看的学说。从来没有任何时候,自由主义的理想完全得到了实现,也从来没有任何时候,自由主义不期待制度的进一步完善。”因为哈耶克倡导自发秩序,自发力量,很多人就对哈耶克留下了刻板的印象,认为哈耶克反对剧烈的变革。但哈耶克本人明确指出:“在自发的改变被政府控制所扼制的地方,它要求大幅度地改变政策。”“事实上,对自由主义者而言,世界上大多数地方最紧迫的需求是彻底扫清自由生长的障碍。”也就是说,在扫除自由的障碍方面,哈耶克要求的是彻底的、剧烈的改变。

米莱的身上非常清楚地体现了哈耶克的以上论述。自踏入政坛第一天起,他的纲领就是要大幅度地改变现状,这不仅仅是一场改革,甚至可以说是一场革命。

比如说,米莱要大量削减公共支出、废除中央银行、实行美元化,私有化国家资产和服务,如铁路、公路、机场、地铁等公共设施,以及亏损的国有企业。同时他也反对税收,认为税收类似于盗窃;要求取消经济活动的各种管制和壁垒,实行自由贸易。

米莱上任之后,已经着手开始他的计划。尤为引人瞩目的是,他在上任第一天,就将政府部门从18个减少到9个,实现了他的一项竞选承诺。这一削减是更广泛的削减公共支出战略的一部分。

12月20日,米莱又签署了一项紧急法令,法令内容包括国有企业私有化、出口自由化、摆脱价格控制、放松对采矿业和其他行业的管制,以及其他一些措施。当天,米莱通过广播和电视等平台发表公开讲话,详细介绍了其签署法令中的多项措施。他表示,“这只是重建国家的第一步”。“(改革的)目标是走上重建我们国家的道路,让其恢复自由,并开始消除阻碍经济发展的大量障碍。”

此外,12月12日,阿根廷经济部长卡普托宣布,新政府将官方汇率下调至1美元兑800比索,贬值54%。新政府还将推进包括每月使比索对美元贬值2%在内的新政策,改善阿根廷财政和经济状况。这是米莱“经济休克疗法”第一波措施中的一部分。

阿根廷正在经历“百年未有之大变局”,米莱大刀阔斧,让人眼花缭乱。但对自由主义者而言,这些措施都是在情理之中,并非什么过分之举。米莱实施的计划,正是哈耶克所认为的自由主义者当前最紧迫的任务:“彻底扫清自由生长的障碍”。

如果米莱是保守主义者,那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持现状,或者仅仅做些微调。阿根廷另一大政治派别“祖国联盟”就是这样的保守主义政党。如果说现代的阿根廷有什么传统,主要就是庇隆主义的传统。祖国联盟就是以前执政党正义党为核心的,由庇隆主义政党组成的中左翼政治和选举联盟。庇隆主义实行中央集权,有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,其经济政策则混合了社团主义和社会福利措施。庇隆主义为经济自由设置的种种障碍,让阿根廷从发达国家沦落为深陷长期危机的失败国家,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。

米莱的身份是体制外的反对者,他完全站在传统的对立面,以彻底改变现状作为其竞选的卖点,从而得到“苦秦久矣”的阿根廷选民的支持,不但胜过了“祖国联盟”,也胜过了持折中态度的“变革联盟”。可见,米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强力反对的保守派。

至于米莱与英美保守主义者的关系,就更是风马牛不相及了。

首先,米莱绝非是从英美保守派那里得到的思想资源。众所周知,米莱是一位经济学家,他在阿根廷国内接受了经济学教育,但他深受奥派经济学的影响,特别是受到哈耶克,罗斯巴德,米塞斯等奥派代表人物的影响,也受到米尔顿·弗里德曼等自由市场经济学家的影响。这些人都是自由主义的代表人物。当然,英美的现代保守主义者也从他们的著作中获益,但绝不能说只要你读了他们的书,认为人家写得好,就可以把人家强行拉入你的保守主义圈子,特别是在他们本人都极力否认的情况下(哈耶克,罗斯巴德,米塞斯等都从不同角度否认了自己是保守主义者)。

其次,米莱实施的改革根本就不是要恢复英美历史传统,重建英美历史上的制度。阿根廷与英美之间在语言、文化、历史、制度、经济发展过程和水平等方方面面,都存在巨大的差异,认为米莱是在阿根廷保守英美的传统,就与关公战秦琼一样可笑。(但有人就是认为,在与英美差异更大的中国,奉行保守主义就是要保守英美的传统。)

如哈耶克所说,自由主义从来不是一种向后看的学说。米莱的改革是立足于现实,面向未来,绝不是缅怀过去。正因为如此,他的改革充满了争议,但支持自由主义者大胆变革的是他们的“勇气和信心”,他们相信“自发调整力量”,从而“可以无所畏惧地接受变化”。哈耶克强调“自由主义态度的一部分就是假设,特别是假设在经济领域,市场的自我调节力量将以某种方式带来新情况所要求的调整,虽然没有人能预测这在具体的情况下是如何进行的。”而胆小怕事的保守主义者天生就惧怕变化,除非变化是在某个更高权威的控制和监管之下,就保守主义者看来,秩序是权威持续关照的结果。热衷权威与追求自由存在内在的紧张,即使英美的保守主义也不例外。

当然,米莱意外当选,让许多左派媒体气得跳脚,口不择言地将他称之为“极端保守主义者”。这只是因为对这些Fake News而言,“保守主义”本身就是一个类似“反动派”的可恨标签,“极端保守主义者”则只比赤裸裸的咒骂为“纳粹”稍委婉几分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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